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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 抉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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毗茨列以前是信大道的。

極光城裏隨處可見道觀廟宇,大街上來來往往多是穿著道袍的道士,居士。若是碰到大羅天裏來的道長,那整座城都好像過年了一樣。

現在這裏已經變成了廢墟。林歧身後靠的就是一座水德真君廟。

毗茨列意為“大漠之子,海之瑰石”。這個海,指得是剎波河。剎波河是這萬裏黃沙中的唯一水源,是他們的賴以生存的根基。

剎波河一夕之間幹涸,所有人都好像失去了希望。那段時間,毗茨列已經半年沒下過雨了。

風神水師的廟宇裏來來往往諸多百姓,甚至老國王親自登壇求雨,可是沒用。

他們夜以繼日供奉的神仙們沒有理他們。

就是在這時候,一直蟄伏在國內的羅耶教徒露出了他們的爪牙,他們在一瞬間撕裂了溫和的外表,變成了吸血的惡魔。

叛軍攻占極光城的那一刻,天上下了一場大雨。

剎波河的河床上,也起了一片海子。

林歧道:“國王軍那麽多人,打不贏?旁邊就是大赤關,為什麽不求援?”

難民神色變了兩變:“我們求援了!大羅天拋棄了我們!”

原來當時老國王派出使者前去求援,卻被拒之門外,無奈之下只能打道回府。

叛軍人雖不多,但他們有法力,國王軍都是一群凡夫俗子,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。後來真神降下神賜海,很多人也跟著倒戈了。

人總得活著呀。

生活總得過下去。剎波河又名小奉天,奉天河幹了,大概也是一種訣別吧。

和過去訣別,和大道訣別。

國王軍潰不成軍,只剩下零零散散一些虔誠的道教徒,還期盼著天上的神官看他們一眼。

他們退進了真武廟。

真武廟是毗茨列最大的道觀,老國王親自監修,大國師住在其中。

難民領著他走到了真武廟的遺址前:“就是這裏。有個從大羅天來的道友幫了我們,我們在裏頭守了半個月。”

林歧的小玻璃球倏地炸裂開來,碎了一地。

難民看了一眼,繼續說:“那個道友不太好相處,我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。半個月後,他告訴我們,守不住了,投降吧,然後人就不見了。”

林歧聽見自己的聲音問:“他現在在哪?”

難民:“死了。他去了對面的大羅耶寺,聽說是冒犯了真神,被那邊的人丟進了這裏。我們看著他從幾千尺的高空摔下來,肋骨全斷了,五臟都摔得粉碎,丹田也被人爆了,我們救不了——道長?”

林歧失去血色的臉把難民嚇了一跳,他咬了咬舌頭使自己鎮定下來:“沒事,我沒事。”

他反覆念叨著,不知道是說給難民聽,還是說給自己。他一天之內聽到兩句“死了”,對小魔王只覺得他在胡鬧,對難民,他卻想也不想就信了。

他在來的路上就有不好的預感,所以他看見路邊凍骨就停下了腳步,他將他們殮了,還超度了他們。他以前對“做好事求保佑”這件事嗤之以鼻得很,認為他們勢利。可是當初他有多看不起人家,現在就有多希望這有用。

林歧道:“帶我去見他。”

難民為難地看了他一眼,又看了看廢墟,當時那個人從天上落到真武廟裏,人死燈滅,外頭的叛軍沖破了大陣。大道亡了。

九重宮闕一朝傾,屍骨無存。

難民接住林歧,驚得失了聲:“道長?!餵!”

蕭途讓小魔王撿了回去。

小魔王對他不像對林歧那樣不著四六,而是把他擺在了和自己一個位置。他沒有追著去收徒,也沒有大大咧咧地說些不著調的話,只是帶著他到了王宮後院,一個洞府面前。

洞府隱在雲中,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。

洞府的洞口兩邊渾然天成一副對聯,“天地有時盡,溪山不自雲”。

蕭途看了看小魔王,小魔王也沒有藏著捏著,直接告訴他,這洞府是他和他爹在他過路的時候劫下來的。

先不問洞府怎麽過路,洞口不時飄出了清氣就足以證明這洞府不平凡。世間洞天福地數不勝數,太玄山和太常山都算是數一數二的仙山了,可上頭的清氣也不如這個洞府來得純粹。

毫無疑問,這個洞府是個修煉的好地方。

小魔王道:“你身上的魘,我有兩種辦法除去。第一,直接以力鎮壓,不過我不推薦。”

蕭途:“怎麽說?”

小魔王:“世間證道法門萬千,而你是以魘入道。你的修為以及你的神識已經和魘長在了一起,強行分離九死一生。就算你是那一生,修為也廢了。”

蕭途沈默了一會兒,然後問:“第二種?”

小魔王指了指洞府:“魘是種力量很強的東西,以前我們家很多人劍走偏鋒,通過煉化魘來獲得更大的力量,算是秘術吧,效果還不錯。不過意志不堅定的話,容易適得其反,我聽說魘在你體內揣了十幾年了,人還好好的,可以試一下。”

煉化魘?

這是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騷操作?以為是煉飛劍麽?

小魔王笑了笑:“你也不用著急,在南疆,魘不敢輕舉妄動。嚴格意義上來講,現在的魘連半魘都算不上,也就算個魘氣吧,沒什麽好怕的。”

蕭途皺著眉,有點懷疑小魔王的來頭。

南疆給了他太多的不可思議,外頭人神膽顫的“魘”在他們這裏竟然就成了不值一提,隨手劫下的洞府有著天地間至純至清的靈氣,還有對飛升沒有欲望的諸位魔修,這真的是世外桃源嗎?

大魔窟也就幾百年的歷史,還沒天順朝歷史悠久,究竟是哪裏的人從天而降,立馬就降服了南疆的窮山惡水?

小魔王也不催他:“你好好想,洞府裏有煉魘秘術,我就不打擾你了。當然,如果你想拔魘的話,讓人叫我一聲,我過來。”

小魔王說完當真就走了。

蕭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,都沒來得及問出口:“難道你不會覺得不正道嗎?”

蕭途很怕有誰說他不正道,因為他做過很多夢都是在被全世界追殺,天雷要制裁他,人們也都把他當成大魔頭,他相信的神不相信他,他成了過街老鼠,喪家之犬。

他每天都從暴戾中醒過來,然後念無數次凈心神咒才壓下心頭的反社會情緒,他從起床到下床,最起碼也要經過半個時辰——用來凈心。

煉魘不正道。

於他而言,只要不是主流的修行,他都覺得不正道,更別說從未聽說過的煉魘。

但是讓他舍棄一身修為,成為一個廢人,他又舍不得。他還想著盡快追上林歧,替他分憂。

最關鍵的一點,萬一他命不好,是那九死呢?

小魔王坐在不遠處的屋頂上,挪開其中一個瓦片:“你猜他怎麽選?”

陵泉懶洋洋的聲音響起:“你晃到我眼睛了——他啊,你別看他看著挺正派的,其實邪得很,我上過他的當。而且,他挺要強的,衍兒給他的壓力太大了。”

小魔王:“你不是嫌衍兒文不成武不就嗎?”

陵泉尷尬地咳了兩聲:“好歹也是我的徒弟,對他的要求當然得高一點。”

小魔王:“……好嘛,你徒弟。”

不知過了多久,小魔王嘆了一句:“大道在人心,心正則道正。不求道方得道,外頭的人幾時才能明白這個理?”

陵泉沒好氣地說:“那豈不是人人都可得道了?”

小魔王躺了下去,輕輕一笑:“也是。”

蕭途提著劍,走進了“不自雲”洞府。

是非天地斷,我心不自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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